故乡于我而言,早已变成一种记忆。曾经拥有的一切,随着时间的流逝已不再拥有,而记忆又是永恒的。
以前我常回老家,她在渭北高原上一个风头很硬、到处是苞米地的地方,我的父母就住在那里,他们常站立在门口的斜坡上等着我。无论我走多远,都觉得自己的根在那里。儿时玩耍的苞米地、一起上学的小伙伴,那里有我熟悉的一切。现在父母早已不在了,曾经冒着炊烟、装着欢声笑语的祖宅已经荒芜。苞米地也都栽了果树、盖了房子。那些儿时的伙伴也已各奔东西。还守在老家的乡亲,早已青春不再,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。岁月的风在他们的额头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皱褶。每次回去站在门口,望着墙头上、屋檐上的荒草在风中抖动,我的心底就生出一种伤感来。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,而我们还得挺起腰杆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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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说,活着就是为了走向死亡、走向永恒。而这个过程又是艰难的,有快乐,有痛苦,也有无奈。更多的还是一种责任。就像我的父母养育了我,我又要养育我的儿女,让他们有一个好的前程。一代一代人就这样延续着或许很脆弱的生命。我希望有一天,我走不动了,真到了生命的尽头,还能回到我出生的地方,闻着曾经熟悉的泥土气息,陪伴在我父母的身边,与他们一起走向永恒。我从这里出发,兜兜转转了一大圈,才发现自己最终的归宿还是在这里。尽管我无数次流着泪,在心里说着,父母不在了,家已没了。
家是什么,家就是父母,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。我现在开始深刻体会到母亲说的那句话的含义,就是要好好地活着。活着比什么都强,活着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。而生命于我们每个人而言,又是何其短暂,一眨眼人生已过了一大半。
我一次次地回到家乡的老宅,出出进进,在院子里一遍遍地寻找着,试图找到儿时记忆里的一些蛛丝马迹,结果一无所获,什么也没找到。包括那鲜活的、隐藏在角落里的蛐蛐儿的叫声,还有母亲站在厨屋里呼唤我们吃饭的声音,都没了。
儿时,家里姊妹多,常常吃不饱。有一点细粮,母亲是舍不得用的,留着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,蒸一锅用来走亲戚的白面馍馍。母亲似乎一辈子都在为填饱一家人的肚子而忙碌,她说日子得精打细算、细水长流,千万不能大手大脚。
如今日子好过了,物资丰富,人们早已不再为填不饱肚子而发愁。但有时还是想吃一口儿时吃过的粗茶淡饭,有一阵甚至想得心里发慌。我知道,自己潜意识里是想找回儿时的记忆。但往往事与愿违,费了很大周折,却再也尝不到记忆里的那个味儿了。
人就是这样,吃了五谷想六谷。这是母亲说的。
小时候我们家的生活条件在村里算是比较好的。因为父亲在外边有工作,就比其他人家多了一份收入。光靠挣工分是养活不了一大家子的。我们家从未拉过饥荒,这全是母亲的功劳,在过年的时候还能给我们每人添置一身新衣。这已经很不错了。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,父亲给我买回来的一支铅笔盒曾让村里的小伙伴羡慕了很长时间。
父亲是个有文化的人,在我很小的时候,父亲去邮电所上班就带着我,闲下来就在用过的电报纸背面给我画连环画,画的好像是《三国演义》里的人物。有刘备、关羽、张飞、吕布、貂蝉。以至于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迷恋《三国演义》。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的父亲很了不起,他和别人不一样,他的肚子里装着那么多神气的英雄人物,拿起笔,这些人物就从笔端栩栩如生地走了出来。
年龄稍长,在我到镇上上中学的时候,父亲已攒钱给我买了自行车,而且是永久牌的。在门前的场院上,父亲扶着后架,我腿脚有点短,够不着车座,跨在车梁上身子一歪一歪地学骑车,引得好多人来看。父亲竭尽他所能,把那个时代他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们兄妹。
如今父亲不在了,场院还在,只是已划给邻居做了宅基地。屋前的园子无人看管,也都荒芜了,就像我的心里,长满了荒草,再也找不到儿时的记忆。
骨子里的,与生俱来的观念是根深蒂固、很难改变的。在我进城工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都未能真正地融入工作和生活的城市。我的潜意识里,有一种抹不去的外来者的自卑,形成一个僵硬的壳,将我紧紧地箍起来,很少与人交流。尽管我的户口已迁到了这座城市,已在这里娶妻生子,生活多年。在我的记忆里,却只剩下斗蛐蛐儿了,我仍觉得我的家就在渭北高原上那个风头很硬、到处是苞米地的地方。
(作者系中国联通陕西分公司员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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